相见时难别亦难

说起来有十多年没有见到父亲了，不知怎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那股思念之感愈发浓烈，就像一根弦一样拨动着我的心……

那是一个中午，一个噩耗突然传来打破了这个家原有的平静。小姨在电话那头哭着和奶奶说：“哥哥突然流鼻血晕倒，初步检查是肺癌”，奶奶放声大哭，爷爷眼角泛红，这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样，爷爷无奈地说：“得了癌症几乎是治不好了”，奶奶一边哭一边还要快速地把手里的农活干完，我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无情的事实，只是帮着奶奶快速地干活。

在昆明的亲戚听到这个消息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都在等待着检查结果，在老家的亲戚也在商量着尽快赶到医院。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如此强壮的一个人，突然就患上了癌症，要知道，他平时都不会感冒的。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全家人的心情很复杂，坐立不安，对于最终检查结果是既害怕又着急。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检查结果出来了，爸爸患的是尿毒症，而且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程度，这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人的一生，终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之后的几个星期，爸爸都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日复一日地透析。病来如山倒，爸爸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原本七十多公斤的人日渐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听小姨说爸爸的胃口也没有以前好了，饭量也大大减少。又过了几天，亲戚们不知道从哪里介绍了一个“江湖郎中”，所谓“病急乱投医”，那个老中医说他治好了很多尿毒症患者，多吃几副他的药就好了，家人们居然相信了他，把爸爸转移到老家治疗。

爸爸被送回来那天很冷，冷得让人发抖，奶奶早已在家烧好了红通通的炭火，还交代我说：“等下你爸爸回来，你要问问他好点了没有”，我连忙点头答应。爸爸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觉得很陌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爸爸被病痛折磨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衣，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面容也很憔悴，瘦了不少。我问他好点了没有，他强忍着病痛和我说：“好多了”，他的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多，我也就没再继续说话。

爸爸每天在家里喝中药，偶尔也出去走走，尽管他已经病成了这样，还和村里的人开玩笑说：“透析时像拉猪一样，把他手脚都绑起来，然后把全身的血抽出来过滤又放回去”，现在想想，爸爸那时真的很痛苦，遭了很多罪。爸爸还和人家说：“我妈也是，明知道我不会好了，还整天替我去看迷信”，这语气里包含了多少的痛苦和无奈。这些都是村里人和我们说的，但是在家里，爸爸从没有和我们抱怨过。

我那时真是太不懂事，爸爸都病成那样了我还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家人们说他会好的，我居然也就相信了。在爸爸被查出癌症之前，他回来过一次，带我吃了很多好吃的，离开家时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要滑板，这次，爸爸就真的把滑板带了回来，家里人很多，而我竟不懂事地出去外边玩起了滑板。

我那时真是太不听话，大晚上跑去小伙伴家和她商议过圣诞节的事，还包了很多平安果，我竟没有送一个爸爸，也许我当时送一个给他，安慰一下他，他的病就好了呢！那晚，妈妈到处找我，最后找到我时她哭着说：“你爸爸不会好了，你还到处玩”，我被吓到了。夜幕降临，风吹着白柳树发出“唰唰唰”的响声，我和妈妈一起去倒爸爸的大小便，一路上妈妈一直在哭，那晚的风刮的令人心寒。

我那时真是太不体贴，都没和爸爸谈谈心安慰一下他，反而在午间和一群同学到处去玩，经过我家门前时，我看到了爸爸，我没和他说话，只是和同学们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在那里伫立着，现在回想一下他那孤独又无助的眼神，他当时肯定特难过吧！如果我当时陪陪他，和他说说话，他也许就没那么孤独吧！

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被送到了乡镇的医院抢救，听说发作了好几次，一直在抽搐，我竟也没去看看他。直到有一天，我上着课突然被亲戚叫走了，说要立刻带我去医院，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了医院，只见妈妈和姑姑在走廊上嚎哭，我被拖进了病房。爸爸躺在病床上抽搐挣扎，意识不清，一直在吼叫，我哭了。就在这时，一个年长的亲戚递给我一个红布包，里边有银子和米，他们让我塞在爸爸的嘴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照做了，之后才知道那叫“含口钱”，医生对家人们说，抢救不过来了，拉回去准备后事吧，他们只能照做了。在大家的帮助下，爸爸被拉了回来，缓了一会儿，爸爸的状态竟好了起来，村里有很多人来看他，这时，他说话很清晰。我还傻傻的以为爸爸的病情好转了，还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在缝红被子，准备寿衣。那天晚上，爸爸和他几个要好的兄弟姐妹说了一晚上的话，状态也好，殊不知那是回光返照。

第二天早上，我和奶奶说：我爸爸在梦里说他没有相片，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过了一会爸爸又开始抽搐挣扎了，他说他眼睛看不见了，一直在那里吼叫，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神志不清，嘴里胡乱说着一些话。爷爷，奶奶还有妈妈早在一旁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家里一团糟，只见很多人在那里扶着他们，而我和我的叔叔们一边在爸爸身边大声呼喊他，一边拉直他的手和脚。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屋子里充斥着哭声，咆哮声，嘶吼声……挣扎了半天，爸爸没有力气了，是的，他走了，他经历了这么一段过程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大家，他的眼睛都没有完全闭上，最后是爷爷合上了他的眼睛，让他放心走吧！

爸爸才34岁呀！他走了，带着遗憾走了，他最终摆脱了病痛的折磨，丢下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

爸爸，十多年没见您了，您是否也在另外一个世界思念着我们。不知怎地，今晚又有一股情绪袭上了我的心头，“相见时难别亦难”，您可以在梦里见见我吗？您那不懂事的女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