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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一笑的红颜

作者: 程默2011/04/21生活随笔

家乡并不遥远,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村头,那棵高大的古枫树挺拔地站在路旁,苍劲有力的臂膀指向四方,像热情的导 游小姐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来宾,投给四年前才修通的水泥路面以斑驳的碎影。在晚秋,满树的红叶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这个淳朴安宁的村庄,也照亮了从村庄里走出的一代又一代的儿女们夜行的脚步,以至于蛰居在城市某个花园的单元房里于骨子里仍潜伏有乡土情结的游子们,在身心感到疲惫或者生发了厌烦情绪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想起老家,想起了那个荒芜而美丽的村庄,以及村庄前那棵古枫树被秋风摩挲后呈现出的嫣然一笑的红颜,进而愉悦地享受这红颜渗进365个日子所带来的惬意与快感。

村庄又一年地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在我的眼前,恬静而悠然。田垄中,谢花的油菜慢慢地弯下了腰身;疯长起来的野草欣喜地蹲在沟渠边,借助清澈的河水端详着自己碧绿的倒影;红花草高擎着食用八角一般的心事,开始走完它的登台献艺;只有那羞赧的樱花风风火火地挤满一树,踮脚望着娉婷的采茶女纤手掐断茶枝上一碧千里的渴望,看空空的竹篮逐渐装满春天的梦想,然后听任垂涎的双唇砸吧着一棵茶树感人肺腑的苦心……大自然造化的春天,一切都美得那般触目惊心,目不暇接,以致于我有限的感官难以消受这神赐的福祉!

吃过母亲亲手做出的晚餐,我牵着终日陪伴母亲的那匹黑犬,踏着月色来到了古枫树下。微凉的夜风是无处不在的,他们飘忽着,游移着,随着我的视线,要么在枝头轻轻撒娇,要么淘气地挠痒新生的花草,直将沁人肺腑的暗香一次次地推搡到我的鼻端。我的灵魂深处顿时被一种久违了的东西耸动了一下,让我一颤再颤。我不知道,是这神秘的月色惊醒了草木的灵魂,还是我的怅然搅动了这不觉晓的春夜……拾起一爿冰凉的花瓣在手中,我不知道花瓣的母体是否谅解那个叫做花期的家伙摧残性的动作以及那份无奈的结局。在断落绝别的那一瞬间,母体和子体是否也有着人类那般的刻骨铭心的挣扎与撕心裂肺的呼叫。一种生命的绚烂固然重要,但当它们面对凋零的哀伤、枯干的凄凉时,显然又是那般的从容和矜持,甚至对花期报以谅解的一笑,这份淡泊和释然,是我揣摩不透的,这也许是人类和植物最重要的区别之一吧。“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老先生说的是平常的物象,道的却是生命的力度。这一点,植物和人类倒有些相似的。我们这一辈,行走在父母和儿女中间,坦然地送走上一辈,呕心地抚育下一辈,行走中践行的是责任和义务,心灵和行为开出绚烂之花,别在心中,陶醉了一生。也像那些嫣然一笑的红颜吧,将曼妙的身姿定格成经久不息的芬芳,作别红尘时,仍不忘将色彩埋葬给苍茫的大地!

都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真的无情了?那夜,它们分明在古枫树脚边对我灵动地潺湲呢。我们热爱的作家路遥、膜拜的诗人海子都远去了,而茫茫人海中,我们却每天都在与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们擦肩而过,这些就是今生注定的人缘。语言与语言的沟通,眼神与眼神的彼此惦念,其本身就是一道丰厚的暖意,为迷路的灵魂呐喊,为心跳的等候沸腾……

黑犬不时地蹭动我的裤管,它是否读懂了我出了窍的灵魂?或者替我做了无谓的分神而在善意地提醒?我不清楚。跟随黑犬回到家,母亲正倚门翘盼着,严重的眼疾使得她看不清来者是谁,从而发出了不能确定的疑问:“二伢吗?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是我,妈,我只是出去走走……”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偎在母亲的身边畅谈了好久,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终于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只身在家过活的母亲,多少有些孤援少助,这是现实的无奈。在未来的某一天,母亲必定像春天里的那些红颜一般,惨痛地凋谢在我的怀中,烙给刻在碑文上的下一代以绵远的记忆。躺在床上,我无端地自语着《生如夏花》中的句子:““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为了赴一面之约,从远方赶来,只为惊喜地看一回,昨夜长风用怎样悄然舒缓的方式,无声地激烈这嫣然一笑的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