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抹梦想的泪痕

-记我的教师生涯和那些稚嫩童音

谈到梦想，我们往往想到的是美好、幸福、未来、憧憬等等。然而对于有些人却不一定如此，如我们很熟悉的那句台词“打败我们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鞋！”背后所隐藏的故事，不管你信不信，因为见过，我信了。

记得那是2009年，当年我24岁，刚好大学毕业，因为青春，因为理想，怀揣满腹激情的我选择了山区支教。尽管早有所准备，但是当晚在给父亲的电话中，我流下了自懂事以来的首次眼泪。那是一个很古朴的山村，村民住的是用杉木建的房子，老百姓主要靠种田和种树为生。村子在海拔2000米的山上，村庄离镇上有15公里，两地只有一条公路相通，每天有三趟车来往，这便成了村民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学校是新建的，全村唯一的砖房，据说还是因为有一年刮大风将学校原来的房子吹倒了才建的，即便是这样，楼板依然是木的。跟着镇里校联的领导，我见过了新校长，然后校长带我进了一间5平米左右的房间，不用说我也明白这就是我的宿舍了。宿舍果然是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后来我安定下来，我开始自己做饭，即使要跑上一公里去挑水，但是你别无选择……我渐渐迷糊，我不断反思自己，这真是我要的锻炼吗？这是我所追求的高尚吗？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了吗？我应该放弃吗……

2009年9月1日，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这是我当老师的第一天，当然一年后的这一天成了我教师生涯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学校如期开学了，我像老师那么回事的认真做着开学工作。忽然一个怪样的身躯出现在我面前，只见他手舞足蹈，手指张开，手腕弯曲成九十度，漫无节奏的挥洒，就像恐怖片剧情中的那些鬼影手，似乎瞬间就要抓住你。我本意识的向后撤，校长立刻走上前来，“张浩同学，这是新来的老师，你要有礼貌啊！”虽然他的手脚还是摇摇晃晃，但是很明显动作慢了些。后经校长我了解到，张浩自小患有小儿麻痹症，因为家贫，耽误了治疗，后来严重影响了身体。他手脚很难受自己控制，身体也有点扭曲，嘴合不上，常年掉口水，所以整天脏兮兮的，不但同龄小孩不跟他玩，连大人都躲着他。正是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一直上不了中学，只能在我们这个只有两个老师两个年级的学校读书，从幼儿班读到二年级，然后又从幼儿班读到二年级，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读二年级了。

开学一个月后，已经是初冬的10月，如果在广东或者海南等地，可能依然热气难消，可是在湖南西南山地，已经是结霜凝冰。一天早上，张浩同学像往常一样踉踉跄跄的进教室来了。“咚咚。咚咚”的木板声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单薄的衣服下面竟是一双冻的红彤彤的赤脚……10月，在寒冷的山区，喝凉水都已经让我感觉胃痛，可是一个12岁的孩子，光着嫩嫩的脚丫在大地上行走……无奈、无语、难受，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原来张浩的父母一直不喜欢张浩，本想把他丢了的，但是奶奶不愿意。在张浩六岁时，父母就迁到镇上去了，留下张浩和奶奶在村庄孤苦相依，父母对张浩和奶奶也是不闻不问。平时就靠六十多岁的奶奶种种菜，帮邻里做点杂工维持生活，奶奶很疼爱孙子，手头“宽裕”就给孙子添置衣物，可是今年奶奶身体不好，做不了事情，娃娃10月还光着脚丫……此刻，我无力再抱怨那不能再低的1100元每月的工资待遇，我跑到镇上买了一双鞋子、袜子给娃娃穿上，娃娃笑了，我哭了……

时间很快就过了，不知不觉我跟孩子们在一起快三个月了。因为年轻，所以跟孩子容易亲近，或许是心近了，渐渐就没有距离了。我经常带着孩子们玩，很开心的玩，孩子们也慢慢地喜欢跟我玩，他们甚至不把我当老师了，更像哥哥。可是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张浩，他总是边上站着。我看得出他的期盼，甚至渴望，可是我也看得出他的担心和胆怯。他孤独的内心是多么的凄冷，我不愿这般寒侵入这么稚嫩的心灵，因为他幼小的肩膀抵御不了。我慢慢引导他，我们围着他、抱着他一起玩，这次我们乐了，他哭了……

有些感动注定是忘不了的，是永恒的。从我当老师后，我永远记住了两个时间，一个是早上8:30,一个是下午15:30,这都是张浩留给我的。有一次课上学到“梦”这个字，我随即捎带给孩子们讲了下“梦想”.下课后，我开玩笑地问了问张浩：“你的梦想是什么？”我知道对于一个小学孩子远不能谈论梦想，可是，他那支支吾吾的，口齿不清的回答却让我感觉十分凝重，“我想…上…中学，我…想…见爸爸…妈妈…”奶奶说：“娃娃因为嘴角不便，一餐饭要吃一个小时才能勉强吃完一碗饭，每次只要说快点吃完哦，吃完带你去中学读书了，娃娃就会很高兴的认真吃饭。可是即便是这样，娃娃也久不了了，他的内脏严重扭曲，医生说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吃完饭，8:30,张浩跟着奶奶准时来到公路边等汽车，因为大点的孩子都是这个时候乘着汽车去中学上学，虽然每天都去不了，每天都哭着来到了小学，哭碎了奶奶的心，也哭碎了我们的心……下午15:30,是班车的最后一趟，张浩来到公路边等爸爸妈妈，看他们今天有没有回来，结果依然没有结果……

一年，很快我任教一年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变故，女朋友因为我没有前途，离开了我，我因为营养不良，患了胃炎，消瘦的身躯驮着疲惫的心缓缓前进。8月21日，又是一个令我难以忘怀的日子，这一天，我们年级考试，这一天，女朋友跟我说分手，这一天，张浩从此没有再来上学。他没有再吃饭，他累了，我知道他真的累了，他不想再坚持了，他走了……我始终没有勇气去看他最后一眼，就如他父母最后都没有出现一样……或许是因为张浩，或许是因为生活，又或许是因为梦想，随后我离开了那里，带着爱，也带着恨，离开了……

曾经，曾经我经历的这一年，对人们或许是一种感动，但对我更多是一种伤痛。可怜的孩子，可悲的家庭，可恨的人心……多一点关爱，少一点伤害，这就是我的梦！